【主娜俊】笔记本和甜杏干（七）
心眼儿多的聪明学生🐰X一根筋的老实农民🦊
乡土文学 情难自禁和一往而深的父母爱情
黄仁俊收拾好包袱，天还没亮就跟着卖菜的老乡亲，坐上了去京里的马车。
他又等了两个月，依然没等到罗渽民，所以黄仁俊决定去京里找罗渽民，当面把话说清楚。
说什么？黄仁俊琢磨了一宿又思量了一路，到了儿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。
黄仁俊头一次自个儿去京里，他和老乡亲在京郊分开，仔细看了好半天公交站牌才敢上车，买票时问了问路却被售票员吼，找了个座位坐下，旁边的人还往边上挪，像是嫌弃他身上有土。
黄仁俊缩着肩膀，不敢出声。
“医科大学到了！”
黄仁俊抱紧包袱，急匆匆下了车，公交站牌斜对着医科大学正门，隔着马路黄仁俊就瞧见学校门口有块儿大石头，上面写着“首都医科大学”，这六个大字笔势灵活舒展，雄劲有力，可在黄仁俊眼中，它却像深山老林里守着仙草的妖怪，一笔一划张牙舞爪，要把试图靠近的黄仁俊撕成碎片。
黄仁俊很发憷，鼓足勇气挪到学校门口，刚要往里走，门口大爷喊住他：“哎！你干嘛的！”
黄仁俊一哆嗦：“俺……找人……”
“找谁？”
“俺找俺老乡，他叫罗渽民，是……是临床系大二的学生。”
“登个记，”门口大爷举着茶缸子，指了指一旁桌子上的册子，“会写字不？”
“会。”黄仁俊拿着笔，照着前面人登记的样子，小心翼翼写上自个儿的名字。
医科大学特别大，沥青铺的路比村里的土路平整几百倍，学校里都是高楼，黄仁俊偷偷数了数，竟然有四五层，学生们三两成群，或步行或骑着自行车从黄仁俊身边经过，黄仁俊觉得学生们都在瞅他这个格格不入的村里人，他不敢抬头，只盯着自个儿的脚尖闷头往前走，其实黄仁俊早就转向了，门口大爷随手指了指路他就冒冒失失地进来，学校这么大学生这么多，他根本不知道要去哪儿找罗渽民，黄仁俊很害怕，很迷茫，他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，想求助却不敢开口上前。
“你没事儿吧？”
冷不丁有人从身后冒出来，吓得黄仁俊一激灵，那人瞧黄仁俊快要哭了似的，赶紧道歉：“吓到你了啊，不好意思，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吧。”
“不、不是，”黄仁俊像只受惊的兔子，“俺、俺挡着你的道了是不？对不起对不起……”
“哎哎哎，没事没事，你别道歉，”那人说，“我就是觉得你可能需要帮助，所以来问问你出了什么事。”
“俺……”黄仁俊瞧着眼前的人面善，想着学校里应该不会有坏人，才犹犹豫豫地开口，“俺找罗渽民，俺是他老乡。”
“渽民？”那人一歪头，朝黄仁俊笑，“那你可找对人了，跟我走吧，我带你去！”
“你认识渽民？”
“认识，我和渽民都是临床系的，我比他大一届，对了，我叫李敏亨，你呢？”
“俺叫……”黄仁俊别扭地咬咬嘴唇，“我叫黄仁俊。”
“仁俊是第一次来医大吧！”李敏亨见黄仁俊不好意思的点点头，主动向黄仁俊介绍起大学校园，黄仁俊认真地听着，俩人走了七八分钟来到学校图书馆，李敏亨说，“没有学生证进不了图书馆，你在门口稍等一下，我去叫渽民出来。”
黄仁俊不停地道谢，还给李敏亨鞠了一躬，李敏亨被他的客气闹得浑身不自在，小跑着进了图书馆大门，黄仁俊在路边等着，走了一上午的他其实很想在树底下蹲一会儿，可学校不是村里，黄仁俊不敢乱动，生怕给罗渽民丢人。
大学生跟俺们村里人真是不一样啊……黄仁俊半个身子藏在树后，偷偷瞧往来的学生，他发现大学生们身上都很干净，而且文绉绉的，慢悠悠的，不像自个儿每天刨地苦哈哈的，直不起腰来，还浑身都是土，黄仁俊低头检查自个儿的衣裳，裤子上没有泥点子，就是洗得发白了，褂子是找李东赫他娘新砸的，据说是县城最时兴的军绿色小翻领，可黄仁俊瞧着男学生的白衬衣，还有女学生穿的连衣裙，真真觉得自个儿是丑到骨子里。
“仁俊！”
是渽民！
听到罗渽民在喊自个儿的名字，黄仁俊瞬间精神起来，仿佛丢了好久的魂儿终于回到身上，他抬头望向图书馆大门口，只见罗渽民焦急地四处张望，黄仁俊兴冲冲的从树后跑了出来，可刚迈开两步，黄仁俊又迟疑地停在原地。
“仁俊！”罗渽民先看到了黄仁俊，他一口气儿从半层楼高的台阶上冲下来，整个人扑到黄仁俊跟前，一把把黄仁俊抱在怀里，属于罗渽民的温度和气息兜头罩住黄仁俊，黄仁俊的眼泪一股脑儿的涌出来。
“不哭了不哭了。”罗渽民忙给黄仁俊擦眼泪。
黄仁俊咧开嘴笑：“没事儿，俺高兴。”
许久不见，罗渽民瞧着比在村里时更白了，分明身子壮实了些，可脸上的线条却更加明显，白衬衣穿在罗渽民身上显得他更加挺拔，更加帅气，帅得让人移不开眼睛，又不敢盯着看，黄仁俊看着罗渽民，怎么看怎么觉得学校里的罗渽民跟李家庄的罗渽民完全是两个人，甚至比自己认识的罗渽民更加光鲜，更像个城里人。
“我也高兴，仁俊，我也高兴！”罗渽民不停地唤着黄仁俊的名字，一双手顺着黄仁俊的脑瓜顶摸到下巴颏，又捏了捏黄仁俊的脸蛋儿，满心欢喜道，“你咋来了呢？嗯？仁俊，你咋想着来找我了？”
“俺想你了……”原本计划着要耍的小性子全都抛到脑后，黄仁俊瘪着嘴，委屈的不得了。
“我也想你，我也想你，”罗渽民两只大手在黄仁俊的胳膊上搓啊搓，稀罕的不行，“寒假我去找你，你没有在，仁俊，咱俩多久没见了，我想你想的……”
要不是在学校里，罗渽民非得搂着黄仁俊亲两口，俩人正腻歪着，黄仁俊突然往后撤了两步，局促地抓着手里的包袱。
“有人来了。”黄仁俊小声提醒罗渽民。
罗渽民回头，看到一男一女朝他们走来，男的是黄仁俊刚认识的李敏亨，姑娘黄仁俊不认识。黄仁俊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，跟从挂历上走下来的模特似的，四月的天还有点儿冷，可她已经穿上了大红的连衣裙，长长的头发和裙摆一起飘扬，露出天鹅般的脖子和细白的腿，感受到黄仁俊的目光，她一点儿都没有羞涩，而是大方地上前，问道：“渽民，他是谁啊？”
黄仁俊下意识地往罗渽民身后躲，罗渽民没说话，倒是李敏亨介绍道：“他是渽民的老乡，来看渽民的。”
“你好，我是甄妮，是渽民的女朋友。”
“你……”罗渽民皱紧了眉头。
“这么严肃干什么，早晚的事儿嘛，”甄妮嘲黄仁俊俏皮地眨了眨眼睛，“老乡，你认识罗渽民的未婚妻吗？”
“啥？”黄仁俊都懵了。
“罗渽民，你紧张什么，”甄妮对黄仁俊说，“老乡，麻烦你帮我告诉渽民的未婚妻，我正在追求渽民，而且有信心征服他。”
说完甄妮转身就走，李敏亨觉得有些尴尬，哈哈干笑了两声也跑没影了，黄仁俊站在罗渽民身后，他盯着罗渽民紧握的拳头，自言自语道：“她就是那个姑娘吗？”
“什么？”黄仁俊的声音很轻，罗渽民没有听清。
“没啥，就是听不懂那姑娘说的是啥，”黄仁俊一脸懵懂地问，“渽民，未婚妻就是吃了订婚饭的意思吧，女朋友是啥意思？还有追啥……征……”
“啥也不是，咱不用明白她说的是啥，”罗渽民岔开话题，“你是坐火车来的不？今儿甭走了，咱俩去招待所住一宿，咱现在去吃中午饭，去外头吃好的，吃涮羊肉！”
“不用了，渽民，你别乱花钱。”
“给你花钱咋叫乱花，”罗渽民拉着黄仁俊的手往外走，“钱的事你别担心，我拿了奖学金，手头挺富裕的，下午没课，咱们去景点逛逛，我之前也没去过，咱一块儿去看看。”
黄仁俊停下脚步：“俺要回去了，渽民，俺得回去了……”
“今儿必须得回家吗？你来的时候是不是没跟你哥说？”罗渽民舍不得黄仁俊，“那咱们先吃饭，吃饱了我送你去火车站。”
“不吃了，俺跟老乡卖菜的马车来的，说好晌午就回去。”
“现在就走？”罗渽民急了，“咱刚待了多会儿啊，你就要走？”
黄仁俊埋着头不吭声。
罗渽民深深叹了口气，说：“先去吃饭吧，怎么着都得先把饭吃了。”
“不了不了，”黄仁俊摇摇头，“俺得赶紧去坐车，要赶不上了。”
“仁俊……”罗渽民看不懂黄仁俊的拒绝，他舍不得松手，黄仁俊却把手从他的掌心抽出来。
“渽民，你啥时候回村啊？”黄仁俊的模样瞧着真让人窝心。
“这个月不行，但暑假我一定回去，”罗渽民承诺道，“今年我不在京里工作了，一放假我就回家。”
“好，”黄仁俊笑了笑，可笑容里的开心并不明显，他说，“渽民，你能送俺去公交站牌不，俺不认识你们学校的路。”
“走吧，我送你。”罗渽民恋恋不舍地牵着黄仁俊的手，黄仁俊却躲开了。
“路上有人，甭让别人瞧见……”
黄仁俊没去京郊，而是在火车站下了车。
黄仁俊根本没和老乡约好一起回村，他原本打算和罗渽民待一下午，再坐晚上的火车回家，可看着精神的学生和漂亮的姑娘，黄仁俊不愿意在医大校园里多待一秒。
他觉得自个儿丢人。
热腾腾的羊肉包子摆上桌，黄仁俊用手抓着，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，他不觉得饿，也吃不出香味，但他就觉得只有这样大口吃包子才是对的。
对，俺就是这么邋遢，黄仁俊用袖子蹭了一把嘴上的油，俺不是京里的学生，俺就是个刨地的土老帽儿，俺才不去学校，不去景点，涮羊肉是啥，啥都没有羊肉包子好吃！
吃得太猛噎着了，黄仁俊端起大碗茶吨吨吨一口气灌了下去，肚子鼓得像个皮球，黄仁俊买了最近一趟车的火车票，抱着包袱在车厢里被挤得脚丫子差点儿离地，等到了站下了车，眼前的景象变成了绿油油的田地，黄仁俊才恍然明白过来，啊，原来这才是俺该待的地方……
黄仁俊心里像啃了口硬柿子一样不是滋味，涩涩的，还一扎一扎的疼，他顺着土路往家走，一边走一边想罗渽民的脸，想罗渽民见着自个儿时高兴的模样，想着罗渽民的学校、同学和那个漂亮的姑娘。
俺不是傻子，俺听不懂啥叫追求，啥叫征服，但俺能听出来漂亮姑娘的底气，能瞧出来她对渽民的喜欢。
京里的姑娘胆儿真大啊，村里的姑娘都不好意思跟男的说话，但京里的姑娘却敢把自个儿的喜欢大声说出来，为啥？黄仁俊想，可能就是那个叫信心的玩意儿吧，那姑娘什么都有，所以不怕丢人，不，可能人家都不觉得把喜欢说出来是件丢人的事。
看起来渽民还没和她在一块儿，渽民还是喜欢俺的，可俺凭啥让渽民喜欢啊，俺哪点比得上那姑娘啊。
黄仁俊一低头，看见了自个儿脏了的袖口，干净板正的衣裳上有一大块儿墨绿的油点子，显得整个衣裳都埋汰了。
俺就像这新褂子上的油点子……黄仁俊抠了抠袖口上的油点，抠不掉，然后他拿手把袖口捂了起来。
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，黄仁俊走了太久的路，他双腿发软，晃晃悠悠的进屋，黄冠亨正蹲着烧火，听见动静一抬头见着是黄仁俊就开始嚷嚷：“你这一大天又跑哪儿去了，也不晓得说一声，人都找不着，俺还以为你丢了呢！”
黄仁俊没吭气儿，恹恹地往炕边挪，黄冠亨瞅见他惨白的脸色，忙追上去：“弟，你这是咋了，生病了？”
黄仁俊摇了摇头，把手里的包袱往黄冠亨跟前递了递，黄冠亨把包袱打开一看，惊讶道：“咦？羊肉包子！还有煮鸡蛋，红薯干，炸酱，这是啥？弟！你哪来这么多钱！”
黄仁俊单手撑着炕，呼哧呼哧地喘气，黄冠亨追着问：“你干啥去了？你去京里了是不？这大风天冷呼呼的你往京里跑啥！”
“哥……”黄仁俊费劲儿地喘着气，他咽了咽口水，刚想要说些什么，却身子往前一扑，哇的一下吐了起来。
“弟！你咋了！”
中午吃的包子一点儿都没消化，全被黄仁俊吐了出来，黄冠亨急得够呛，赶紧给黄仁俊拍背，结果摸着被汗浸透的褂子，再往衣裳里一摸，才发现黄仁俊满是汗的身子像冰一样凉！
坏了！黄冠亨扯着嗓子喊：“东赫！东赫！快去叫肖大夫！”
肖德俊赶过来时黄仁俊已经烧得昏过去了，他又是喂药又是扎针，忙活了半宿黄仁俊也没退烧，最后肖德俊说：“不成，赶紧送县医院，再烧下去人就废了。”
李东赫赶紧跑去借马车，钱锟给黄仁俊裹得严严实实的，一路搂在怀里赶去县医院，黄冠亨背着黄仁俊楼上楼下的跑，等黄仁俊输上液体温慢慢降下来，黄冠亨把黄仁俊交给钱锟和肖德俊，拎着李东赫开始审问，李东赫早就为黄仁俊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了，黄冠亨冷着脸一唬，李东赫就把黄仁俊去京里找罗渽民的事儿都交代了。
“他找渽民干啥？”黄冠亨想起包袱里的吃食和小一百块钱，“他是不是有啥事儿求着渽民？”
“没有没有，绝对没有！”李东赫一个劲儿地拨浪脑袋。
黄冠亨真急了：“仁俊都这样了，你还不跟俺说实话！”
“大哥！你就甭问俺了！”李东赫往地上一坐，“俺是仁俊最好的哥们，俺答应过他，谁问都不能说！”
“成……成……你俩真成！”黄冠亨想了想，突然拽住李东赫的领子，“是不是为了那女的的事儿？”
“啥、啥女的？”李东赫磕巴的差点儿咬了舌头。
“就那个咬了仁俊pig的女的！”
黄冠亨话音刚落，就见李东赫一点一点挪到墙角，眼神躲闪着不敢看他，黄冠亨立马明白了，他气得原地转圈，咣咣砸墙。
黄仁俊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，钱锟给熬了粥，黄冠亨一直用热水温着，等大夫检查完赶紧一点一点喂给黄仁俊喝。
病房里就黄仁俊和黄冠亨，兄弟俩沉默着，许久，黄仁俊说：“哥，俺想结婚。”
“成，成，哥给你准备。”折腾了一次又一次，现在只要黄仁俊好好的，不管那女的是谁黄冠亨感觉都能接受这个弟妹。
黄仁俊抿了抿嘴，说：“俺知道翠红他爹来找你说过婚事，哥你跟他说，俺愿意跟翠红在一块儿。”
“不、不对，你喜欢的不是翠红啊！”黄冠亨忙拦着，“弟弟，结婚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儿，你有喜欢的人，为啥还要跟翠红结婚啊！”
黄冠亨心疼的不得了：“仁俊，你告诉哥，你喜欢的姑娘到底是谁，有啥问题哥帮你解决，俺就是看不得你被伤成这副样子！”
“哥……”黄仁俊喉头动了动，“是渽民……”
“咋！那姑娘喜欢的人是渽民！”黄冠亨蹭的一下蹦起来，“罗渽民这人咋回事儿！你跟他这么好，他咋还能抢兄弟媳妇儿！”
黄仁俊闭上眼睛，冷静地说：“哥，是罗渽民。”
时间静止了几秒，黄冠亨才猛地反应过来，他难以置信地踉跄了一下，无措地后退了几步，眼神震惊又惶恐，他急着要说些什么，却在看到黄仁俊病歪歪的模样时颓然瘫坐在病床上。
半晌，黄冠亨才勉强挤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：“好，哥知道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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